第一次见到牛河梁遗址是从其北的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一路南下而来，经过宁城县、建平县，沿着101国道奔向了这处新闻报道、视频节目、图书中大名鼎鼎的红山文化重点大遗址。

1、文明发展满天星斗

2013年已列为国家考古遗址公园的牛河梁遗址，位于辽宁省西部朝阳市下辖的凌源市和建平县交界处，由坐落在丘陵山岗上的多处相关联的遗址地点构成，现有编号遗址点51处，考古40多年来已发掘4处、试掘2处，保护范围近60平方公里。

烈日下乘车到达牛河梁遗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牛河梁女神像放大版雕塑，两只大眼睛直视远道而来的参观者。我想，任何看过这双大眼睛的人将永远无法忘却，甚至会经常浮现脑海。考古学界认为，她就是五千多年前红山人模拟真人塑造的女祖像。著名考古学家苏秉琦先生说，“她是红山人的女祖，也是中华民族的共祖。”

也许是暑热、地理位置较偏等因素影响，大太阳下未见什么游客，进入停车场时只有一辆私家车停泊着。顺着人行坡道而行，首先看到的是牛河梁红山文化展示中心。馆内主要陈列着苏秉琦生前的生活用品、工作用品、著作、手稿、历史照片等，介绍了苏秉琦的学术生涯和学术观点，可知正是苏秉琦的有关研究和学术思想奠定了牛河梁遗址的地位。

苏秉琦先生是新中国考古学的主要奠基人、考古学“中国学派”的倡导者、北京大学考古学科的创办人。1993年，苏秉琦第一次系统提出中国古代国家形成三部曲（古国——方国——帝国）并与世界诸文明古国相比较；在中国考古学会第九次年会上，提出了中国国家形成的“北方地区为‘原生型’、中原地区为‘次生型’、北方草原地区为‘续生型’”三模式观点。

于公众而言，印象最深的应该是苏秉琦先生提出的远古中国文明“满天星斗”理论。苏秉琦认为，古文明非自一端，不同的文化区都存在各种古文明，构成了满天星斗，共同发展出了中华民族。古代中国各地区文明类型之间相互碰撞、渗透，形成了六个大的文化区域：以燕山南北、长城地带为重心的北方区；以山东为中心的东方区；以关中、晋南、豫西为中心的中原区；以环太湖为中心的东南区；以洞庭湖和四川盆地为中心的西南区；以鄱阳—湖珠三角为中轴的南方区。不同类型之间会互相碰撞、渗透，进而产生变化的动力。

苏秉琦指出，中原文明的形成具有明显的合成性质，有着来自东西南北各个方向的文化因素，尤其是来自北方“原生型”文明的影响。正是分布在辽西地区的红山文化奠定了北方“原生型”文明的基础。

牛河梁遗址发现后，苏秉琦说：“红山文化坛、庙、冢三种遗址的发现，代表了我国北方地区史前文化发展的最高水平，从这里我们看到了中华五千年文明的曙光。”

2、牛河梁揭开神秘面纱

牛河梁遗址发现于1981年，两年后开始发掘。1986年7月25日，《光明日报》头版发表消息：“中国文明起源问题找到了新线索，辽西发现五千年前祭坛、女神庙、积石冢群址。考古界推断，这一重大发现不仅把中华古史的研究，从黄河流域扩大到燕山以北的西辽河流域，而且将中华民族文明史提前了一千年。”

1987年7月24日，新华社发出电讯：“辽宁西部山区，发现了距今大约五千多年的大型祭坛、女神庙和积石冢群，考古学家根据已出土的大批文物初步推断，五千年前，这里曾经存在过一个具有国家雏形的原始文明社会。”

从此，牛河梁揭开了神秘的面纱，向人们讲述着五千多年前红山古国的故事。

今天，牛河梁遗址依然是一个巨大的考古现场。乘坐电瓶车在山梁上行进，沿途可见成片的考古探方。到达牛河梁女神庙遗址，站在女神庙保护展示馆内也可看到松林间的发掘区域。从上世纪80年代至今，发掘工作一直在延续，工作人员说要做的工作太多了，未解的谜题也有很多。

1981年4月，第二次全国文物普查开始。考古学家郭大顺在建平县做普查前的培训时，特意强调了寻找红山文化玉器出土地点的重要性。课间休息时，富山乡文化站长赵文彦便反映，附近马家沟老乡家有一个“玉笔筒”。这正是他们苦苦找寻的红山文化玉器中最重要的一类——马蹄状玉箍。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在挖到玉器的牛河梁山岗上发现了人骨和石棺墓葬。墓主人头顶部的左侧放置玉环一件，特征与红山文化遗址常见的石环相同。这是红山文化玉器在墓葬中第一次正式发掘出土。

后续发掘，在编号为第1号冢第4号墓中出土了一对通体高10.3厘米、宽7.8厘米、厚3.3厘米的玉猪龙（郭大顺认为应该叫“玉熊龙”）和一件马蹄形玉箍。这对玉猪龙如今已成为牛河梁遗址的标志性符号。

通过对墓葬群的进一步发掘，考古人员发现墓冢不同于其他史前文化的土坑墓，而是独特的积石冢，有石块砌筑的冢界，形状有方有圆，有双冢相迭相套，甚至有封顶堆石和堆土压在墓上，结构较为复杂。

考古人员在墓冢之间还发现了用花岗岩并立砌筑的祭坛，立石三圈，由外向内层层高起，外圈直径22米，有如石栅。顶层石栅的内侧和外侧，立排着上无盖、下无底的红陶黑彩筒形陶器，坛顶铺石灰岩石块，形成圆形坛体。考古学家认为，三重圆石坛是红山人祭祀礼仪的最高等级场所之一。

2009年，在祭坛和积石冢考古区开工建设保护展示馆，设计理念为变形的玉猪龙，建筑面积7200平方米。在馆内沿着栈道参观祭祀区和墓葬区，可见墓葬规格已有高有低之分，随葬玉器的多寡与规格也各有不同，说明当时已经等级明显，形成“一人独尊”“王者之上”的观念。

3、中华文明古国时代从此开启

1983年10月，考古人员在牛河梁主山梁的中心部位第一遗址点发掘出女神庙。这是一个由主室、左右侧室、北室、南三室联为一体的“亚”字形多室布局遗址，南北长25米，东西最宽处9米、最窄处2米，不过比已知的史前时期房屋复杂得多、大得多。加上遗址表面散落着壁画、精致的彩陶大器碎片，以及熊、鹰和人形的泥塑残件，确认这是一处供奉偶像的“神居之所”。

1983年11月2日，在主室西侧的挖掘中，一个仰面朝天、双目圆睁的完整人头塑像重见天日。头像存高22.5厘米，相当于真人大小，从背部断面看可知是以竖立的木柱作支架进行塑造的。高浮雕式的头像额部隆起、额面陡直、面颊丰满、下颏尖圆，耳较小而纤细，极富女性特征。考古学家郭大顺在后来的文字中写到：“她仰面朝天，微笑欲语，似流露着经漫长等待后又见天日的喜悦……”

这就是五千多年前红山人的女祖，也是当初这片遗址上祭祀的对象。

在遗址第一地点和遗址第二地点的庙、坛、冢组合建筑群中，残存高度4.6米台基上的女神庙可能为整个遗址群的核心。结合与其他红山文化遗址的对比，考古界基本认定牛河梁遗址群是整个红山文化的圣地和祭祀中心。

郭大顺将红山文化最重要的内容归纳为“坛庙冢玉龙凤”“是中华文化传统中最核心的东西”。牛河梁遗址已具有按南北中轴线分布的“北庙南坛”布局，庙与坛作为国家最高层次祭祖与祭天的礼制建筑，其结构与布局从五千多年前的红山文化一直延续到明清时期的北京，表现出强大的传承力，也表明红山文化确为中华文明的直根系。

2023年12月9日，国家文物局公布“中华文明探源工程”第五阶段工作最新研究成果：从距今约5800年开始，中华大地上各个区域相继出现较为明显的社会分化，进入了文明起源的加速阶段。新石器时代晚期的红山文化牛河梁遗址代表的是古国时代第一阶段（约为距今5800至5200年前后）。

这个结论进一步奠定了红山文化在中华文明起源进程中的直根系地位，把以牛河梁为代表的遗址列为古国时代的第一阶段意味中华文明古国时代从此开启。

再次见到牛河梁遗址是从辽宁朝阳回大同之际，沿途经过承德、张家口等地。这条线路大致吻合苏秉琦提出的“Y”字形文化带的右翼。车轮飞转，牛河梁遗址再次隐入记忆。5800年远去，星斗满天中一个大遗址更加灿烂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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